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飞快,转瞬间便到了八月十六。
八月既望,是大荒的弯刀节。
这一日是大荒中所有勇士搏杀猛兽,证明自己勇气与能力的时刻。
尤其对于大荒年轻男子来说,这也是迈入成年的狂欢典礼。
每一年的这一天是仅次于春节的盛大节日。
八月既望正午之前,所有人都需将猎杀到的猛兽拉到城中心的广场上,由长老们评鉴,定出最凶猛难训的猛兽。
猎杀它的主人也将被赐予月牙弯刀,评为当年的玩刀勇士。
蜃楼城中历年来的弯刀勇士都成了现今的肱股人物。
譬如段聿铠曾搏杀巨翼虎鱼,宋奕之曾活擒九节龙。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所有少年都跃跃欲试,梦想由此一战成名。
但是也总有许多少年因此葬身兽腹。
成长是需要用鲜血和勇气来证明的。
眼见离弯刀节只有三天了,各家张灯结彩,筹备庆典。
城中勇士纷纷出海或登陆大荒,寻找最凶猛的野兽。
到了十四日,有人在东海上瞧见数月之前的裂云狂龙,消息传来,登时举城震动,半日间又有许多人结伴出海,想将它收服。
八月十五正是当月大潮,当夜王亦君到海边时,海潮汹涌,已经漫过珊瑚林,惟有集贤苑南墙下的那一片礁石仍高矗于波涛之上。
海浪澎湃,层层迭迭的涌将上来,激撞在礁石上,轰然巨响,拍击起两丈多高的浪花,密雨般洒落。
涛声轰鸣,狂风呼啸。
黑漆漆的海面上巨浪奔腾,仿佛整个海平面在不断摇曳倾斜。
夜空乌云遍布,那轮圆月在飞涌的云层中穿梭。
突然远远地望见东面的沙滩上有几个黑影推着一艘柚木船朝海中而去,心中登时起了警觉之意,立即提气跃下礁岩疾奔,口中喝道:“是谁!”
那几人登时一楞,回过头来,月光照在他们脸上,竟是蚩尤与四个甚为要好的少年。
原来这几日蚩尤也总想下海捕猎灵兽,但自从数月前在海上撞见蓝翼海龙兽后,宋奕之等人便坚决不让蚩尤轻易下海。
昨日听说裂云狂龙出现,蚩尤再也坐等不住,乘着夜里宋奕之等人忙于准备明日庆典之时,偷偷溜将出来,约了四人一道出海,想在明日正午之前,将裂云狂龙寻着驯服。
岂料刚到沙滩便被王亦君撞见。
当下众人一道将船推到海面上,纷纷跳入舱中。
这艘柚木船共有六个座位,十支长桨。
状如橄榄,涂满蜡油,可以合拢潜水,透明的树脂化石窗经得起十二级的风浪。
是性能极佳的中小型潜水柚木船。
狂风啸舞,海浪涌来,将柚木船冲得摇晃不已。
众少年都是久经风浪的海岛男儿,迅速入座合舱。
蚩尤坐在船尾掌舵。
王亦君从未坐过这种潜水船,瞧着两舱壁缓缓合拢,终于完全封闭,透过船尾与船头的树脂化石窗还能望见外面的海面,大感新奇。
白浪接连拍打,在树脂窗上留下阵阵白沫。
船身急剧摇荡,过得片刻,已经进入海上。
众少年运桨如飞,柚木船迎风破浪,如梭前行。
蚩尤颇有乃父之风。
镇定自若,一边掌舵转向,一边下令调速。
张弛有道,节奏掌握的颇为挈合,柚木船在风浪间有惊无险的冲了出去。
柚木船出了港湾,风浪减缓,船速更快,朝东方急速前进。
出了蜃楼城二十海里,风浪转小,但隔窗望去,仍是巨浪滔天。
又行了十余海里,狂风大减,海面平静了许多。
乌云离散,明月藏露不定。
海面上明明暗暗,波光聚合。
天黑海暗,云影如魅。
冷风刮来,海水四溅,冰寒彻骨。
圆月当空,光晕昏黄,显得说不出的凄凉惨淡。
一阵冷风吹来,众人全身鸡皮疙瘩泛起。
万里波涛,冷月无声,众人环身四顾,乌云翻滚,海浪渐起,仿佛有妖魔鬼怪藏身于憧憧黑影之中。
王亦君虽然胆大,也不禁有些发秫。
突然海面上出现了几十个横亘的黑影,随着海浪悠悠荡荡的飘来。
蚩尤抓起千里镜凝神眺望,低呼一声。
众人立知不妙。
那几十个黑影竟然全是浮尸。
飘得最近的几个,在月光下瞧得分明,正是蜃楼城里的水手,其中两个与蚩尤颇有交好。
柚木船随波飘荡,众人木立船上,心中惊怖。
不过片刻工夫,海上又飘过几十具浮尸,无一不是蜃楼城中人。
人人都是体无伤痕,死不瞑目。
半个时辰之内,竟飘过百余具浮尸。
众人心尽皆陡然下沉,仿佛突然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里。
这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这些饱经风浪的水手,竟会无一例外的神秘死亡?
王亦君心中隐隐有不详之感,脑中瞬息间闪过无数念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但思绪混乱,竟无法缕清。
忽听单九锋低声说道:“瞧他们都死不瞑目,难道死时含冤,愤怒不甘么?”
王亦君突然灵光一闪,诸多疑问刹那间浑然而通,脱口道:“水妖!一定是水妖!”
王亦君越想越是挈合,“今夜又是月圆之夜,潮汐大涨。蜃楼城的城墙对他们来说,恰好矮了许多,更易攻破。蚩尤,蜃楼城最矮的一处城墙在哪里?”
蚩尤道:“在北面。曾经被海啸毁坏过,大潮时城墙离海面只有一丈!”
众人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海风呼啸,风中尽是血腥的气息。
圆月高悬,浪潮更急。
众少年掉转船舵,朝蜃楼城飞速划去。
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在水妖进攻蜃楼城之前到达!
距离蜃楼城仅有二十海里时,蚩尤下令圆舱下潜,沉到海面下五丈处,换上手摇桨全速航行。
虽然有一根透气管伸到海面以上,但舱内依旧浑浊闷热。
蚩尤一边透过船尾的潜望镜观测前方,一边掌舵。
四少年半伏着,全力摇桨。
蜃楼城海岛距海面八九丈处,有一个极为秘密的通道,连通到岛内最低处的落花湖。
打开那龙门道的暗闸,便可以随着海水冲涨到湖中去。
尤其涨潮之时,外面海平线大大高过落花湖,由外而入更加轻而易举。
众少年将所有桨都抽回舱中,那根通气管也缓缓收回。
只在船头处迅速弹出一根铜棍,用来顶开龙门道的暗闸机关。
众人点燃三昧灯,仔细检查所有船缝,稍有漏水,便以相思蜡立即封好。
舱内烛光摇曳,众人脸上神色不定,心中又是期盼又是忧虑。
突然船身急晃,陡然倾斜,又飞速打转。
众少年惊呼声中,透过树脂窗,眯起眼睛向外眺望,只见海中灯光点点,影影绰绰似有无数潜水船环绕四周。
猜测果然成真,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不悲反怒,胸中激起拼死一博的豪情。
柚木船突然失控,急速被吸入一个涡流中,舱内众人登时东倒西歪。
窗外黑影飞闪,火光东西,那些潜水船也被吸入涡流,一道急旋飞转。
船身翻转螺旋,不断地撞到旁边的硬物上,继续飞也似的冲去。
突然窗外一片漆黑,“砰”的一声,船头撞在岩石上,震得众人翻倒在地。
此后,船身不断磕磕碰碰,朝前上方疾行。
那龙门道已被打开,海水挤压冲进密道,形成急速旋转的涡流,将闸门外的船只都卷了进来。
黑暗中听见蚩尤忽然冷冷地说道:“城里定然有内奸!”
这龙门道极为隐秘,要开启这机关更是难上加难。
若非里外呼应,水妖纵然发现,也绝难开启。
听得此话,众少年沉默不语,城中居民相互亲爱,直如家人,要他们相信为家人出卖,实是痛苦之至。
但眼下局势,又不由得他们不信。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柚木船突然如被巨浪冲击,高高抛起。
窗外一亮,月光透过树脂窗倾泻进来,黑影闪烁,周侧又有许多潜水船被高高冲起。
船身在最高处暂停了刹那,然后便笔直下落,重重地砸在落花湖中,直将众人震得险些昏厥过去。
蚩尤不待船身停稳,便开舱跳出,叫道:“王亦君,你带他们去找宋六叔,我去救我爹爹!”
他孝心极重,担忧父亲安危,丝毫等待不得,踏浪飞奔,早去得远了。
四周已经火光熊熊,杀声震天。
落花湖中泊了几十艘水妖潜船,湖心波浪喷射,一艘又一艘的水妖船只破空冲去,又高高落下。
瞧这情形,水妖也刚刚到来。
周围船只中接连不断地跃出黑色劲装,背负长刀的水妖,奔上岸去。
突然一个细眉斜眼的黑衣少年满脸杀气,挥舞长鞭,从十余丈外踏波冲来。
王亦君心中一动:“这小水妖来得正好,捉了当人质,到时叫他老爹往东,他还敢往西么?”
当下眺望他身后,只有一个瘦小的瘸子和一个凤眼斜挑的美貌少女,却不见那碧琴光刀科沙度。
十四郎奔到五丈开外,猛地一连七鞭电扫而至。
王亦君伸手一掌拍出,气浪狂卷,登时将那七鞭化为无形。
十四郎下盘陡然被那浩然真气击中,登时酸软疼痛,“扑通”一声双膝跪在船板上。
王亦君右掌隔空拍击,十四郎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浪朝自己头颈猛然压下,“啊”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在船板上连叩了三个响头。
众少年哈哈大笑。
十四郎心中羞愤、惊愕、暴怒不能自抑,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竟然昏了过去。
水妖大乱,纷纷奔来。
那美貌少女惊叱道:“喂,臭小子,你想对十四郎怎样?”
娇躯一拧,蜻蜓点水,疾奔而来。
王亦君对四少年低声道:“你们快往北走,去找宋六叔。我抓了这小水妖,到摘星楼会合。”
四少年对他极为崇拜,更无犹豫,应诺一声,飞也似的穿船踏水,朝北岸跑去。
王亦君朝前疾冲,反手抄起十四郎将他扛在肩上,提气奔跃。
迎面撞上那美貌少女,听她喝道:“快放下十四郎!”
声音虽然凶巴巴的,却是说不出的娇媚。
王亦君心中一荡,将十四郎朝她抛去,笑道:“佳人有令,岂敢不从?给你!”
那少女一楞,似是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当下伸手接住。
王亦君乘势冲过,探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滑腻柔嫩,幽香袭人,笑道:“好香。”
那少女惊叫一声,十四郎登时松手下落。
王亦君反手抓住,又扛在肩上,身形一转,到了少女左边脸颊。
咫尺之距,看见那少女俏脸飞红,连耳根都成了红紫色,那凤眼睨来,娇怯动人。
登时心中大动,忍不住一口吻在她的耳垂,赞道:“这边也是一般的香!”
少女惊叫声中,全身酥软,险些坐倒在地。
王亦君哈哈大笑,扛着十四郎飞奔而去。
王亦君心想水妖突袭蜃楼城,必定全力攻击乔羽府邸,务求速战速决。
而乔羽府中眼下必有蜃楼城群雄拼死保护,科汗淮只怕也在其中。
自己倘能及时赶到,以十四郎为人质,便可以引领群雄从容退去,甚至胁令水妖退兵也未可知。
当下气势如虹,径直向乔府杀将而去。
远远地瞧见乔府门外黑压压的尽是水妖,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每人手中高掣火炬,火光冲天。
最外一圈是数百骑兵倚立巨大怪兽,碎步兜转。
王亦君意念集中,御气双足,猛然高高跃起,腾云驾雾般飞掠腾越,冲入乔府大门之中。
听到一声清脆而欢喜的叫声:“王大哥,你可来啦。”
又有白龙鹿欢嘶之声。
水妖认出他肩上所扛之人乃是朝阳谷少谷主,无不变色,纷纷通声传令,四下围聚。
转眼间便有数百只水族怪兽轮番攻来。
王亦君体内真气遇强则强,一经触爆,便源源不断,不可收拾。
且心中正是愤怒之时,出手毫不留情,竟将怪兽打得悲嘶狂吼,四下逃窜。
刀光剑影中,只有一人的眼光从使至终,绝无旁顾,只是盯着王亦君看。
那便是纤纤。
她站在科汗淮的身旁,目不转睛地瞧着王亦君,心如鹿撞,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她自小跟着父亲在古浪屿长大,从未见过外人。
此次来到中原,王亦君是她瞧见的第一个年龄相近的男孩。
但他又绝不似一个孩子,虽然年仅十四,但豪侠洒脱,倜傥之态已经可见,而且笑容可亲,叫人见了忍不住欢喜。
自己不知不觉中对他便有了亲近之意,记挂之心。
瞧见他被水妖围攻,她紧张得连欣都要跳出咽喉来。
着急害怕,生平从未有过。
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发觉,这认识不过一日的少年已在她心中占有颇大的位置。
纤纤一抬头,忽然瞧见父亲看着自己,嘴角微笑,登时无缘无故的双靥飞红。
但是却无法让自己的眼光从王亦君身上移开去。
王亦君故意纵声长笑道:“朝阳谷水妖,瞧瞧这是谁!”
挥舞十四郎,将他抡来舞去,当作兵器般使用。
众水妖哗然惊呼,生怕伤了少谷主,登时收了兵器,如浪潮般朝两边卷开,任他冲入乔府大院之中。
王亦君飓风般冲了进来,立身环顾,只见院中东西两列人正默然对峙,他恰巧站在中心。
循声望去,纤纤骑在白龙鹿上,满脸喜悦。
旁边科汗淮白发飞舞,衣袂飘飘,朝他微微一笑。
再过去便是宋奕之与乔羽、蚩尤。
对面科沙度等诸多水妖将领二十余人参差站列,中间一个木面人长身而立,瞧不清他表情,但月光下那双眼睛精光四射,仿佛要穿透人心。
众水妖将领见王亦君扛着十四郎都不禁讶然失声,不由自主地瞧向那木面人。
王亦君心思极快,忖道:“难道这木面人便是什么朝阳谷的水伯天吴么?”
当下又将那无锋剑横在十四郎颈上,啧啧道:“我这乖孙子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这一刀?”
那木面人淡然笑道:“这倒奇了,家父百年前便已登仙,犬子怎么又多了一个爷爷出来?”
王亦君心想:“你果然便是这龟孙子的老爹,那可再妙不过。”
当下哈哈笑道:“妙极妙极,难怪早上一起来便左眼乱跳,原来今日咱们要父子相认。当真是天大一桩喜事。”
言下之意,我是这个小子的爷爷,你是他老子,那我当然是你老子了。
纤纤格格而笑,蚩尤满脸愤怒的脸上也不禁突露莞尔之色。
众水妖无不怒形于色,但木面人未开口说话,谁也不敢抢上一句。
那木面人丝毫不着恼,微笑道:“是么?那倒值得大大庆贺。不知阁下扛着犬子,这般辛苦,所为何事呢?”
王亦君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乖儿子,只要你立时退兵,乖乖地回到朝阳谷去,为父便将孙子送还去。要不然喀嚓一声,我少一个孙子,你少一个儿子,那岂不糟之极矣。”
水伯天吴突然喝道:“宋奕之,还不动手!”
那宋奕之突然将刀横在乔羽脖颈上。
众人大惊,王亦君喝道:“老水妖,快将乔城主放了,否则野少爷可真没耐性了!”
他一用劲,剑锋登时又进了三分,十四郎痛得大叫。
水伯天吴盯着科汗淮道:“把犬子放了,我便任由王亦君、令嫒和乔公子走出这扇大门。”
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适才言语豪壮,但实是不敢以此相赌。
况且此刻岛上尽是水族围兵,他们三个少年未必逃得出去。
科汗淮沉吟半晌,“好。既然水伯这么说,咱们便一言为定。”
隔空伸掌。水伯天吴点头道:“一言为定。”
隔空击掌为誓。
王亦君在十四郎耳边低声道:“孙子,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下次看见爷爷,赶紧逃得远远的罢。”
轻轻一送,将他推下树去。早有水妖涌上前将他接住。
科汗淮对三人传音入密道:“眼下蜃楼城虽被攻破,但仍有许多弟兄在外狩猎。要想夺回蜃楼城,首先便要保存实力,将失散的游侠们召集起来。咱们一起受困此处,定然凶多吉少。倒不若你们先行离去,暂时到东海古浪屿避上一避。此去古浪屿千五海里,途中多险恶。你们一定要小心。到了岛上,纤纤极为熟悉,你们先安顿下来,不必担心。我和乔城主快则十日,慢则一月也会赶到岛上与你们会合。王兄弟,我这支珊瑚笛子你先拿去,当日那首金石裂浪曲你还记得么?”
王亦君点头。
科汗淮传音道:“那便再好不过。倘若我和乔城主一月后仍未回到古浪屿,你便拿这支珊瑚笛到东面三百海里的珊瑚岛去找东海龙神,吹奏这金石裂浪曲,他定会借兵给你们。那时你可以带着龙神兵到蜃楼城附近海域寻找失散的游侠,共商复城大计。”
科汗淮从腰间取下珊瑚笛交给王亦君,拍拍王亦君与蚩尤的肩膀,传音道:“蜃楼城复城大举,就在你们肩上。不必儿女情长,务必以大局为重。只要齐心协力,重建自由之城便指日可待。”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纤纤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多谢。”
王亦君与蚩尤齐齐点头,跃上白龙鹿的脊背。
蚩尤回头瞧了一眼父亲,见他嘴角含笑,目中满是赞许期待之色,心中悲愤、难过、担忧诸多情感一起涌将上来,险些便要哭出声来,猛地回头道:“走罢!”
王亦君抱紧纤纤,叫道:“鹿兄,走了!”
白龙鹿长嘶声中,昂首踢蹄,急电般冲出门去。
纤纤回头叫道:“爹爹!爹爹!”
泪眼朦胧中,瞧见门外水妖潮水般涌入院中,墙里断浪气旋斩冲天飞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眩目的光芒。
白龙鹿蹄下生风,一路狂奔。
沿途望去,火光冲天,刀光剑影,呼喝厮杀之声遍野传来。
满地尸体,屋败楼破,一片狼籍。
蚩尤悲不可抑,撕破衣裳,立在鹿背上嘶声狂吼。
一路上追兵不断,前边又时不时杀出阻兵。
王亦君双掌飞舞,杀开一条血路,蚩尤箭无虚发,逼退追兵。
过了小半时辰,三人一兽终于甩开追兵,冲到岸边。
此处礁岩峭立,突兀嶙峋,绝非良港,是以没有水妖登陆。
波浪汹涌,击打礁石,宏声巨响,震耳欲聋。
蚩尤跃下鹿背,纵跳横跃,没入礁石之后。
过了片刻,摇了一艘小型潜水船出来。
原来他常常偷偷出海,生怕长辈得知,便藏了一艘性能极为良好的小船在这险滩之内。
想不到今日竟派上用场。
当下王亦君抱起纤纤,拉着白龙鹿跃下水去,翻身爬上船。
船身极小,白龙鹿上来后,几已无法圆舱。
情势危急,远远的又有追兵杀来。
两少年不及多想,便各摇两桨,飞也似的朝海上划去。
浪大风急,天空中乌云密布。
海天交接处,一道闪电陡然亮起,将苍茫大海照得一片明亮。
回首望去,蜃楼城岛上,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夜空。
梦幻般瑰丽的大荒自由之城竟就此被付之一炬。
西边乌云开处,一轮昏黄圆月无语高悬。
突然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风浪更急。
小船在暗黑的大海上飘摇不定,宛如他们三人此刻的心情。
前方天海茫茫,漆黑一片。
有一刹那,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秋日正午,阳光灿烂,碧绿的大海上金光粼粼。
海风轻拂,空气中满是桂花的清香。
汤谷岛西面临海的石崖上,桂花盛开,一个瘦小的中年汉子正在垂钓。
他坐在距离崖边丈余处,远远地探头探脑的朝崖下张望。
手里握着一柄三丈长的长斧,以斧为竿,在斧梢系着一根银光闪闪的细丝。
这钓鱼丝颇为奇怪,瞧来不过三四根发丝般粗细,但在海风中竟纹丝不动,笔直地插入海水之中。
突然情丝震动,瘦小汉子大喜,颤声叫道:“来了来了!”
他已数月未尝吃着鲨鱼肉,早已谗得食指大动。
卜算子跳了起来,趴到崖边向下眺望,只见崖下碧波涌动,一道黑色的三角鱼鳍破浪摆舞。
看起来果真是一条极大的纹龙鲨。
卜算子颇为得意,眉飞色舞道:“我神算卜十必能中一,这条纹龙鲨的鱼翅可得归我。”
一个黑衣女子飞也似的奔来,背后一个九尺来高的大汉气喘吁吁的紧随其后。
那大汉盘谷抢上前从成猴子手中夺下那长斧杆,猛地一个马步,银丝绷直。
那盘谷天生神力,全身青筋暴起,面目涨红,肌肉虬结膨胀,憋着气边拉边朝后退。
盘谷猛地一跺脚,双臂挥舞,竟将那巨鲨高高甩起。
碧浪开处,一条青灰色条纹状的巨鲨被高高抛起,在蓝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阳光在情丝上闪烁耀眼的光芒。
巨鲨在空中摆尾,越过众人头顶,重重砸在六七丈外的桂树林中,登时咯拉拉压倒了一片灌木。
鲨鱼翻腾弹跳,尘土飞扬。
盘谷仰面倒地,又立即一跃而起,将情丝从斧杆上解了下来,提斧朝那巨鲨奔去。
只见那鲨鱼似是极为痛苦,背上有一条铁管破肉而出,鲜血长流,甚是奇怪。
盘谷大喝一声,挥舞开天斧猛斫而下。
巨鲨腹身处被盘谷劈开,挣跳之下,裂口越来越大,突然“哧啦”的豁开一个大口,一个尖锥状的东西从那裂口中撞了出来。
众人齐声惊呼。
巨鲨凌空一个翻越,将那东西猛地甩了出来。
那物在空中打转,猛然撞在地上,朝后滑了数丈方被灌木丛卡住。
竟是一艘小型潜水船!
辛九姑等人面面相觑,突然又是“啊”的一声惊呼,只见那小船突然朝两翼打开,跳出一只似龙似鹿的怪兽,甩颈摇头,嘶鸣不已。
接着又有两个少年跳将出来。
一个俊逸挺拔,英姿勃勃,一个雄武骠悍,眼神凌厉。
两人又从小船中拉出一个冰雪美丽的小女孩。
三人不断地咳嗽喘气,似是在鱼腹中待得颇久,呼吸不畅。
巨鲨弹跳了一阵,终于匐地不动。
成猴子等人瞧得呆了,他们阅历颇丰,但这等情形倒是第一次瞧见。
只有那卜算子突然狂喜道:“第一卦!今日第一卦你们还记得么?贵人临门,万事大吉!他们定然就是贵人,来救咱们了!”
这几个不速之客自然便是王亦君、蚩尤、纤纤与白龙鹿。
他们在东海上漂流了月余,舟小浪大,虽有司南指引方向,但终于还是被海风吹得稍有偏离。
好在这一月来,东海还算风平浪静。
蚩尤经此变故,性情大变,终日寡言少语,偶有欢颜。
只有王亦君天性开朗,颇为乐观,每日变着法儿逗纤纤开心。
如此十余日,纤纤的难过之意稍解,但对王亦君的依赖心却越来越重。
两日前午夜,海上风雨大作,险浪滔滔。
为避免沉船,蚩尤、王亦君只好圆舱,三人一兽局促在小船中避浪。
岂料一只巨大的纹龙鲨饥饿难当,嗅到柚木船中三人吃剩的海鸟的血腥味,竟狂性大发,将整艘柚木船囫囵吞枣的咽到肚里。
好在柚木船极为坚硬,除了个别地方为它利齿戳穿之外,并未受到大的破坏。
只是在它胃中无法开舱,那气味又极是难闻。
通气管贯穿鱼背,虽偶尔可以带来新鲜空气,但大多时候都是在海里,不断有海水灌将进来。
若非王亦君、蚩尤水性极佳,想法设法将新鲜空气兜在皮囊中,供纤纤呼吸,她早已不能支持两日之久。
纹龙鲨被柚木船的通气管刺穿脊背,吃痛在海里乱游,时沉时浮,人鱼对峙两昼夜,来到汤谷岛之滨。
那巨鲨饥饿难当,闻见金背鱼的香味便不顾一切地咬住不放,是以便有了这破膛露船的奇怪一幕。
这汤谷乃是大荒四大流放地之一。
五族中严重违反族规的罪人,除了水族之外,许多都被流放至此。
盖因此处天涯海角,汪洋茫茫,既非水族,又无船只,绝无可能逃回大荒。
况且这汤谷岛上有十只巨大的怪鸟太阳乌──汤谷十日镇守,倘有人想逃出岛去,必被这“汤谷十日”鸟竞相攻击,饱受折磨后再抓回丢到汤谷扶桑树上,受烈日灼汤的暴晒浸泡。
这汤谷十日原是木族圣兽,也是六百年前木族青帝羽卓丞的御前灵兽。
当年羽卓丞路经东海时与龙王交战,虽大败东海六龙,却也精疲力竭,耗尽真元。
到这汤谷岛的汤谷中休息,睡着后化为巨木扶桑。
十日鸟哀鸣绕空不散,就在这汤谷中栖息下来。
由于羽卓丞身前严肃刚正,疾恶如仇,大荒长老会便将这汤谷定为大荒思过岛。
所有大罪之人便可被流放此地,由羽卓丞刚正不阿的魂灵与十日鸟共同看守。
大荒中所有人谈到汤谷二字,无不色变。
只要一上此岛,便永无离开之日。
余生漫漫,只能与穷山恶水相伴。
这岛上鸟兽本少,附近海域除了偶有巨鲨海怪出没,其他鱼类忌惮十日鸟,都不敢靠近。
因此在这岛上除了每日吃些野果,就只有期盼有鲨鱼上!
鲨鱼虽然肉质糙厚,但在岛民口中尝来,已是少见的美味了。
忽听天上传来“嗷嗷”怪声。
抬头望去,只见十只火红的怪鸟从东侧高高的山头飞了过来,在空中鸣叫盘旋。
那怪鸟长得甚为奇异,长两丈,巨翼横张时,直如红日。
眼大如轮,碧光幽然,如许高空,犹清晰可见,瞧来令人不寒而栗。
这怪鸟自然便是十日鸟太阳乌。
突然太阳乌怒鸣三声,闪电般俯冲下来,所经之处突然热风狂舞,炎浪灼人。
太阳乌还未冲到,但那热冽的气浪已经席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那太阳乌实在太过凶猛,远胜于此前他们所遭遇的任何怪兽,而且轮番攻袭,终于渐渐不支,各被两只太阳乌一左一右抓住双臂,横空飞掠,拎着他们越过东山。
王亦君眼前一亮,险些惊呼出声。
只见东山那一侧,山谷环绕,中有极大的湖泊,纵横千丈,水汽蒸腾,竟是温泉。
湖中一株巨木参天摩云。
巨树似桑非桑,径粗数千围,树叶片片都有十丈宽,枝叶繁茂,破入云端。
太阳乌嗷嗷鸣啼,拎着他们飞向那参天巨树。
飞得越近,王亦君心中便越加惊异。
那巨树难道竟是传说中东海的擎天柱吗?
一株树要长到如此巨大,非得数万年以上。
忽然听蚩尤道:“这便是六百年前青帝羽卓丞的化身。巨木扶桑。传说太阳就是从这里升起。”
王亦君道:“这些太阳乌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话音未落,突然双臂一松,被那两只太阳乌丢了下去。
脚下空荡无物,耳边风声呼呼,从百丈高空径直往下落去。
心中大惊,左右环顾,扶桑巨大的叶枝参差横亘,树叶不断刷打到自己的脸上。
当下调气丹田,猛地向右一跃,抓住一枝树桠,震荡颠伏,半晌才顿住。
蚩尤也被几只太阳乌啄得松开双手,掉落在比他低了六七丈的树枝上。
那太阳乌甚为奇怪,只要两人一往上爬,便止住攻击,在身侧盘旋。
一旦停止不前,立即又群喙齐啄。
蚩尤攀到王亦君身边,两人背靠背,格挡太阳乌的攻击,实在不成,便攀跳避藏。
突然听见下面有隐隐人声,低头下望,扶桑树矗立百丈,立于湖泊中,湖水蒸汽腾腾,白雾缭绕。
向北望去,透过枝叶间隙,瞧见北侧岸上,不知何时已站了密密麻麻数千人,想来都是汤谷岛的囚民,到这看热闹来了。
忽然看见站在最前的赫然有纤纤与白龙鹿,那辛九姑等人也站在一旁。
纤纤脸上满是焦急担忧的神色,不断地呐喊,但是隔得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当下两人连挥数掌,逼开太阳乌,大喝声中,一道踏上粗壮的树枝,发足飞奔,到那树梢之时,猛地提气跃起,向那温泉湖泊跳了下去。
太阳乌迭声怪叫,四面八方俯冲而来,猛地探爪将两人衣衫抓住,往上拖去。
王亦君拔出无锋剑,朝太阳乌爪上斩去。
那几只太阳乌突然尖叫,似乎颇为惊异,当下松爪,任由王亦君朝下笔直落去。
在空中盘旋鸣啼一阵,又同那几只太阳乌一起,拎着蚩尤朝扶桑树飞翔而去。
王亦君心中一楞,突然了悟,这些怪鸟既是木族青帝圣兽,自然识得这木族神器,是以不敢冒犯。
登时大为后悔,早知如此,在那扶桑树上时,只需亮出此剑比画一通,只怕它们便立即得乖乖地将自己二人送到岸上。
眼下蚩尤被它们重新拖回那巨树之上,援救无方,徒呼奈何。
正懊恼间,突然白雾迷茫,“扑通”一声,水花激溅,已经掉入那汤水之中。
水温暖烫,如千百只手温柔地抚摩全身,浑身流血的伤口竟立时愈合结疤。
他心中大喜,原来这温泉湖水还有这等奇效,当下索性缓缓沉入湖底,肆意舒展,只觉周身气血流畅,疲怠尽消。
一口气即将憋尽之时,方才向湖面浮去。
刚浮出湖面,便听到一片欢呼之声,岸上那一群被流放的囚民,见他们如此悍勇顽强,已将他们视为英雄。
再听得那卜算子不断地大呼他们是卦中解救众人的神人,虽然那卜算子卜卦极不灵验,但众人心中都希望这一卦能意外命中。
因此见他平安无恙,都极为欢欣。
王亦君方甫爬上岸,纤纤便又哭又笑的奔了过来,扑入他的怀中。
王亦君笑道:“傻丫头,这么多人瞧着,也不害羞么?”
纤纤哭道:“我才不管呢!倘若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话语坚定,倒是让王亦君吓了一跳,心想:“她父亲生死未卜,眼下孤苦伶仃,定是已将我视为最亲的人。今后须得好好照顾她。”
众人围上前来,叽叽喳喳的问个不休,大抵都是赞扬之余,询问他是由何处而来。
王亦君心思极快,脑中飞转,当下从怀中掏出那柄神木令,高高举过头顶,运气丹田,大声道:“在下王亦君,这位姑娘是断浪刀科汗淮的千金,树上的那位乃是蜃楼城乔城主的公子蚩尤。我们三人奉神帝之命,到这汤谷大赦。所有犯罪之人,只要改过自新,便可以重获自由,离开此地。”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瞧那神木令决非假冒之物,科汗淮、乔羽又都是大荒中响当当的人物,素以追崇自由正义闻达天下,他们子女为神帝使者倒颇为可信。
面面相觑半晌,心中狂喜,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王亦君大喜,心中一动,接着大声道:“但眼下大荒中发生大变,我们三人是冒生命危险,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此地。只因水妖烛龙生怕各位回到大荒闹事,竟然造反,攻打蜃楼城,百般刁难我们,想让各位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群雄中没有水族囚民,对水妖素没好感,当下群情激奋,齐声狂吼:“杀了烛水妖!”
纤纤听得又惊又喜,想不到王亦君竟能在片刻间将这群囚民变为反对水妖的力量。
岛上这些囚民尽是大荒重犯,虽有不少凶顽之徒,但大半都是因触犯五族族规,或抵怒长老会方被流放至此。
他们对五族统治层原就极为不满,尤其怨恨烛龙,一经王亦君点拨,同仇敌忾的怒火登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蚩尤在扶桑树上远远听见下面巨浪般的狂呼声,扭头望去,只见王亦君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数千人不断振臂高呼,心中大奇,不知这小子用了什么法术,竟突然成了群雄领袖。
蚩尤游斗躲闪半晌,突然发现一个极为奇怪的事情,只要他往上攀爬,太阳乌便止住攻击,盘旋飞翔。
但倘若停止不前,特别是往下爬落时,必定遭到极为凶猛的啄击,直至将他逼得向上攀缘为止。
蚩尤心中一动:“难道这些太阳乌是想让我爬上树顶么?”
太阳乌突然齐声鸣啼,似乎知他心中所想,大有赞许之意。
太阳乌嗷嗷大叫,在他身侧不断盘旋,似乎在鼓励,又仿佛在嘲笑。
蚩尤这一月来心中郁闷,无处发泄,受这太阳乌所激,一面大叫狂吼,一面飞速攀登,胸肺间愤懑之气化为强烈动力,倒是大为舒畅。
他身手敏捷,勇猛剽悍,在这扶桑树桠间跳荡攀登,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反而越来越勇,越攀越顺。
众人齐声怒吼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淡越轻,终于淡不可闻。
耳边只有猛烈呼啸的狂风,枝叶沙沙震响的宏声。
身侧白云飞过,雾气缭绕。
不知不觉已到云端之上。
往下望去,云海茫茫,扶桑似是由云中长出一般。
阳光耀眼,将那云海镀成万里金光。
此等景象见所未见。
蚩尤停住观赏片刻,听到太阳乌催促之声,这才向上爬去。
他腾身纵越,双手攀住一个树枝,突然“咯拉拉”一声脆响,树枝陡然断折,他猛地朝下疾落,眼花缭乱,风声呼啸,刹那间看见身下树干竟有一个纵横六丈的巨大裂洞,还未反应过来,便掉入其中。
急速下落,眼前漆黑一片,头顶还听见太阳乌振翅鸣啼。
倏然头部撞到一个硬物,登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王亦君等人伫足观望,见蚩尤竟不断往上攀越,终于没入云层中,与那太阳乌一道消失不见,心中焦急诧异。
纤纤与蚩尤相识两月余,尤其这一月来海上漂泊,朝夕相处,也颇有感情。
虽不象王亦君那般令她欢喜牵挂,但也是心中极好的朋友。
眼见蚩尤消失无影,心下大急,摇着王亦君的双手道:“王亦君大哥,快想想法子救他下来。”
王亦君心想:“这扶桑树高得超过云层,要从山脚爬上去,那决计来不及了。需得找个象那怪鸟般的灵兽,将我驮到树顶,才能救他下来。”
当下转身问众人道:“各位英雄,岛上可有什么飞得到高空中的灵兽吗?”
群雄相互询议,忽听成猴子叫道:“王亦君使者,有倒是有一个,不过那里太过凶险,只怕那位蚩尤使者还没救出,你又……”
纤纤“呸”了一声道:“什么凶险的地方我王亦君大哥没去过?你倒是说说哪里怎么个凶险法?”
成猴子苦笑道:“其实那里也没什么,只不过住着一个老太婆,养了一只雪羽鹤、几条金背鱼。”
岛上群雄纷纷面色大变,辛九姑厉声道:“死猴子你疯了么?那老太太平日里就招惹不起,倘若被她知道使者的身份,那不更加了不得!”
王亦君心中大奇,什么人听说神帝使者不敬反怒?
纤纤眼睛一瞪,脆生生道:“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哼,就算王亦君大哥她不怕,咱们这么多人一道过去,她也不怕么?”
众人相互观望,颇为尴尬。
人群中走出一个丰神玉朗的白衣男子,笑嘻嘻地朝着纤纤一揖道:“姑娘,在下柳浪。”
纤纤见他虽然面貌俊美,但眉宇间有说不出的邪气,没来由起了厌憎之心,皱眉不理。
白衣男子不以为忤,施施然道:“这老太太极为厉害,而且脾气不好。一发脾气,就要杀人。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人可比死在太阳乌下的多多啦。所以大伙儿都对她敬而远之。不过她豢养的那只雪羽鹤确是少有的灵兽,常常载着她在海上到处飞行。”
王亦君心中更奇,这老太太倘若有这等灵兽,为何不飞到天涯海角,还终日待在这汤谷中?
好奇心大盛,更想见识一下这神秘人。
当下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定要去会上一会,向她借雪羽鹤一用。”
当下群雄拥簇王亦君、纤纤,浩浩荡荡朝南而去。
一路上王亦君与众人交谈,方知这群雄中,竟有极多原是五族中身居高位的要人。
便是那瞧来最为不济的卜算子,原也是土族的三大巫卜,因为接连卜卦错误,引得土族黄帝忍无可忍,大怒之下流放到汤谷。
那辛九姑原是金族圣女西王母座下的十大侍女之一,因与某少年偷情,后又遭抛弃,性情大变,恨尽天下男人。
竟以情丝绞杀负心人。
偏生那负心人又是金族长老会长老的侄儿,所以被流放至此。
那盘谷自称是盘古大神的第五十六代孙,因神力惊人,在金族中官拜大将军。
岂料酒后大醉,以开天斧误断西北擎天柱,引起西北洪水之灾,被流放汤谷。
成猴子原是木族中将,生性好偷,又通法术,号称普天之下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
瞧见别人的宝贝便心痒难搔。
结果被仇人所骗,竟误偷木族大长老爱妃的亵衣。
故被流放。
辛九姑指着那白衣男子柳浪,悄悄地嘱咐纤纤,今后对他敬而远之。
盖因此人好色成性,自诩风流,凡是美貌女子总要费劲心机勾搭上方才罢休。
越是难以弄到手的女子,越是让他心动。
他也不知有什么魔魅之力,总能逃得猎物欢心,因此十次中倒有九次能够得手。
他原是金族最年轻的长老,极富智谋。
但便是因为好色,声名狼藉,被逐出长老会。
后来竟想勾引圣女西王母,立时被她废去周身真气,流放汤谷。
先前瞧他色咪咪的盯着纤纤笑,多半又是不怀好意。
群雄中也有穷凶极恶、甚为凶顽之徒。
例如豢养凶兽龙蟒的吉良,原就是火族极恶的凶徒,虽然在战场上勇不可挡,但在族中也是作威作福,杀人如麻。
所以被火族战神降伏后驱逐汤谷。
又如长了两个脑袋的土族姜古木,时善时恶,要看哪个脑袋在思考。
杀起人来直如疯魔。
这些人无一不是跺跺脚风起云涌的角色,但被困汤谷多年,饱受凶悍难当的汤谷十日鸟折磨,凶性都大有收敛。
王亦君此时望去,丝毫瞧不出他们疯狂凶悍的本性。
一路上谈谈笑笑,很快便到了一个小山谷。
到那谷口时,众人都有些变色,纷纷裹足不前。
辛九姑低声道:“圣使,前面便是忘川谷。”
王亦君点头,牵着纤纤的手朝里走,众人缓缓随行,鸦雀无声。
此时落日西沉,天空橙红,碧黛群山起伏如浪。
谷中一条小河平静奔流,曲折北来。
两岸绿草如茵,竹林绵绵,远远望去如绿雾缭绕。
河